艺术开卷｜苏轼与王诜《烟江重峦图》

发布时间：2025-04-27　点此：253次

北宋画家王诜乃名门之后，雅好文艺，尤擅书画，因于苏轼交好，受乌台诗案拖累，与苏轼双双迁谪边荒，七年多没能见到面。神宗身后，变法派垮台，苏轼重新得到重用，两人才得以再会。久别重逢后的苏轼和王诜二人又一同唱和赋诗，重启宋代文士的艺文日子。其间，王诜的名作《烟江重峦图》这今后题跋留下了苏轼和王诜的诗词唱和，引为美谈。

本文节选自《宋风成韵——宋代社会的文艺日子》，作者以宋代各阶层文化人的文艺故事为叙事主线，提示宋代的审美意涵和日子情味。

元丰二年（1079年）十二月二十六日，被关在御史台狱一百多天的苏轼，最终以“谤讪朝政”科罪，由神宗法外施恩，从轻议处，责授“检校水部员外郎、黄州团练副使、本州安顿、不得签书公务。”王诜、苏辙和王巩三人因与苏轼交结，情节恶劣，王诜被“勒停”，苏辙和王巩则被贬官，别的张方平、李清臣、司马光、范镇、钱藻、陈襄、刘攽、李常、孙觉、曾巩、王汾、刘挚、黄庭坚等二十多人，属知情不报，情节稍轻，被罚款完事。

苏轼与王诜、王巩俱相识于熙宁二年（1069年），其时苏轼在京城，担任开封府推官。王诜和王巩都是名门之后，王诜的祖先是宋代开国功臣王全斌，王诜在这一年七月，刚刚迎娶了英宗的二女儿“魏国大长公主”。王诜雅好文艺，特别拿手书画，跟苏轼喜好相同，尤为投合。乌台诗案后，苏轼和王诜迁谪边荒，七年多没能见到面，直到神宗身后，变法派垮台，苏轼重新得到重用，被召回京城，于元祐元年（1086年）七月，实际上别离八年之后，两人才得以再会。

王诜像选自（清）顾沅辑《古圣贤像传略》

这次碰头后，二人又一同唱和赋诗，王诜的诗今已不存，苏轼的诗还在。诗前还有一篇小引”，说明晰创造的布景，其辞曰：

“驸马都尉王诜晋卿，功臣全斌之后也。元丰二年，予开罪贬黄冈，而晋卿亦坐累远谪，不相闻者七年。予既召用，晋卿亦还朝，相见殿门外。感叹之余，作诗相属，托物悲慨，阨穷而不怨，泰而不骄。怜其贵令郎有志如此，故和其韵。”

多年不见的老朋友，相见于殿门之外，感叹一番之后，竟然又写起了诗。苏轼的诗，其辞曰：

先生饮东坡，独舞无所属。其时挹明月，对影三人足。醉眠草棘间，虫虺莫予毒。醒来送归雁，一寄千里目。欣然怀令郎，旅食久不玉。欲书加餐字，远托西飞鹄。谓言相濡沫，未足救沟渎。吾生如寄耳，何者为祸福。不如两相忘，昨梦那可逐。上书得自便，归老湖山曲。躬耕二顷田，自种十年木。岂知垂老眼，却对金莲烛。令郎亦生还，仍分刺史竹。贤愚有定分，樽俎守尸祝。文章何足云，执技等医卜。朝廷方西顾，羌虏骄未伏。遥知重阳酒，白羽落黄菊。羡君真将家，浮面气可掬。何当请长缨，一战河湟复。

最难能可贵的是，两人在遭受不公与苦难之后，并没有太多的抱怨。苏轼回忆起在黄州的贬谪日子，并不觉得有多么愤恨不平，仅仅觉得至交良友不在身边，略微有些惋惜罢了。“醉眠草棘间，虫虺莫予毒。醒来送归雁，一寄千里目”，这两句意味最绝，前一句让人感觉到诗人的旷达，日子再怎样苦，我也不妥回事。后一句述说对亲友的怀念，但诗人靠着归雁，给自己装上了一双千里眼，意境庞大，气势高绝。

“欣然怀令郎，旅食久不玉。欲书加餐字，远托西飞鹄”，王诜乃将门之后，又是驸马，本来过的是金衣玉食的日子，由于被苏轼拖累，遭罢官放逐。苏轼忧虑王诜受不了这样的苦，想写信劝他再难也要坚持下去，尽量多吃点饭，珍重身体。

“谓言相濡沫，未足救沟渎。吾生如寄耳，何者为祸福”，这句的境地，也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。上句提到想写点什么抚慰一下老友，但这个时分，说什么心灵鸡汤也没有含义，对朋友的窘境其实也杯水车薪。这时诗人忽然想通了，咱们的生命不过是在身体里边时间短的旅居，什么是祸，什么是福，无所谓啦！

“不如两相忘，昨梦那可逐”，相濡以沫，不如相忘于江湖。前尘旧梦，仍是不要去想了。苏轼对待苦难的情绪，便是不把它当回事儿。

“上书得自便，归老湖山曲”，最难的日子现已曩昔，诗人买田阳羡，预备归老田园。“躬耕二顷田，自种十年木”，他连自己的田园日子的日常画风都想好了，种田栽树，好不安闲。“岂知垂老眼，却对金莲烛”，命运便是这么美妙，合理苏轼灰心丧气之际，他又时运亨通了。

元丰八年（1085年）三月，神宗驾崩，变派法失去了最大的支柱，哲宗年少即位，宣仁太后临朝听政，苏轼他们这一帮当年对立变法的官员开端得到重用。当年六月，苏轼完毕了贬官生计，被重用为登州知州。九月，朝廷下旨召他还京，升任礼部郎中。十二月，他总算回到了离别十多年的京城开封，当即又被擢升为起居舍人。

起居舍人尽管等第不高，仅仅从六品的中下级官员，但此官专用文学名臣，属令人羡慕的清要之职。接着在第二年，即元祐元年（1086年）三月，他又被提升为中书舍人。中书舍人为正四品，跻身中高档官员队伍，且其职掌为草拟朝廷诏命，更为挨近权利中枢，是炙手可热的职位。

这半年，升官之快，连苏轼自己都觉得如在梦中。这时年过半百的苏轼，迎来人生中的高光时间。金莲烛是皇帝夜间专用的照明灯烛，以金莲花外形做装修。唐代的翰林学士令狐绹，曾在便殿与唐宣宗长谈，等他出门的时分，天色已暗，宣宗忧虑他看不清路，命内侍拿着金莲烛替他照亮归路。这事一时传为美谈。苏轼此处，是运用金莲烛这个典故，感叹自己命运的美妙，短短几个月，就从贬谪罪臣，成了朝中红人。

更美妙的是，“却对金莲烛”一语，精确地预言了苏轼自己宦海沉浮的巅峰生计。《宋史·苏轼传》中记载：“轼尝锁宿禁中，召入对便殿，已而命坐赐茶，彻御前金莲烛送归院。”这是两年后，苏轼当上翰林学士后的故事，金莲烛这个典故，在宋代今后，逐渐变成了苏轼自己的经典故事。后人一说起金莲烛这个典故，想到的就是苏轼。如后来明代的张居正为万历皇帝编写的连环画版的帝王历史教科书——《帝鉴图说》中就有“烛送词臣”一节，专叙其事。金莲送归，也成为明清时期一切中了进士、点了翰林的文臣们的愿望。

《帝鉴图说》之“烛送词臣”

“令郎亦生还，仍分刺史竹”，回到京城的苏轼，见到了王诜。阅历了数年的苦难，身为贵令郎的王诜，竟然扛了过来，苏轼十分高兴。这时的王诜现已官复原职，具有了高档武官的“文州团练使”职衔。“贤愚有定分，樽俎守尸祝”，心有余悸的苏轼，仍是忧虑自己会不会再次拖累王诜，所以含蓄地劝他，不要再跟自己谈艺论文了，应该做他自己该做的工作。“文章何足云，执技等医卜”，写诗作文，只不过是虫篆之技，苏轼想劝王诜，不要把心思放在文章上，要做就要做大事。

什么是大事呢？“朝廷方西顾，羌虏骄未伏”，西夏要挟大宋边远当地的安全，期望将门身世的王诜，可以出马帮朝廷处理西顾之忧。

苏轼现已开端幻想着王诜在前哨统领大军、挥斥方遒的场景了。安史之乱后，李白曾在重阳节观看洞庭湖水军阅兵，写下了充溢战场热情的诗句，“白羽落酒樽，洞庭罗全军。黄花不掇手，战鼓遥相闻”（《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军》）。苏轼诗中“遥知重阳酒，白羽落黄菊”，用的正是李白诗中疆场点兵的典故。

听说，唐代相术大师袁天纲有一次碰到将门之子窦轨，见他“赤气浮面”，脸上杀气腾腾，知道他是个将才，但杀气太重，所以劝他今后“为将勿多杀人”。“羡君真将家，浮面气可掬”，是苏轼在“忽悠”王诜，好像是在说：“你看嘛，你出生在武将世家，将军的气质一眼可见啊，不建功疆场惋惜了。”其时宋朝正在西北跟西夏抢夺河湟区域，“何当请长缨，一战河湟复”，苏轼顺着前面的衬托，劝说王诜请缨出战，必定可以一战功成，打下战略要地河湟区域，立下不世之功。

哎！尽管苏轼这些大忽悠的话，是为了维护王诜，让他远离文人士大夫活泼的文艺圈，避免再遭自己拖累，可这个办法，好像比被他拖累更风险啊！王诜尽管是宋初开国名将王全斌的子孙，因将门之故，一向挂着武职，但数代富有之后，早已是翩翩令郎，素日不过吟诗作文、书画自娱，让他去上战场，不是让他去送死吗！还好王诜没听他的，后半生持续在家写字作画，成为北宋中后期最有名的书画咱们之一。

王诜《烟江重峦图》部分上海博物保藏

王诜的《烟江重峦图》，是北宋后期山水画的代表作之一，画家以平远布局，首先只显露浅岸一隅，而抬眼望去，江面广阔，波心有渔舟泛泛如鸥。中幅峰峦迭起，前后拱揖，呈奇耸秀。山间烟云缭绕，百道飞泉，萦林络石，下赴谷口。楼阁隐现于白云青峰之间。后段烟水迷蒙。全图表现出“江上愁心千叠山，浮空积翠如云烟”“春风摇江天漠漠，暮云卷雨山娟娟”的清空深秀意境。

在笔法上，王诜的用笔结合唐人勾斫法和宋代李成的皴利笔法，凝练清劲。树木参用勾叶、点叶多种办法，层次参差，显得葱倩郁密。山峦敷染青绿重色，花青染叶，深墨渍涧，色泽鲜艳扎实，将唐人的古拙和宋人的精细融成一体，开创出宋代山水画的新风格。

《烟江重峦图》纸尾的苏轼题诗

跟王诜一同被苏轼拖累得最惨的，还有王巩。王巩乃名门之后，是真宗朝宰相王旦之孙，年轻时曾跟着苏轼学习，算是苏轼的学生。两个人联系十分密切。元祐三年（1088年）十二月十五日，苏轼在王巩处看到他保藏的王诜所画的《烟江重峦图》，感叹不已，提笔于画后题跋了古风长诗一首，诗曰：

江上愁心千叠山，浮空积翠如云烟。

山耶云耶远莫知，烟空云散山仍然。

但见两崖苍苍暗绝谷，中有百道飞来泉。

萦林络石隐复见，下赴谷口为奔川。

川平山开林麓断，小桥野店依山前。

行人稍度乔木外，渔舟一叶江吞天。

使君何从得此本，装点毫末辨明妍。

不知人世何处有此境，径欲往买二顷田。

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，东坡先生留五年。

春风摇江天漠漠，暮云卷雨山娟娟。

丹枫翻鸦伴水宿，长松落雪惊醉眠。

桃花流水在人世，武陵岂必皆神仙。

江山清空我尘土，虽有去路寻无缘。

还君此画三叹气，山中故人应有招我归来篇。

这首诗写得情形并茂，气韵纵横，说不尽的淋漓尽致，乃至连山川都有欢颜之色。此刻的苏轼，正是一生中在官场最满意的时分。就在这年年头，他以翰林学士之重职，担任掌管了当年的科举考试，门人弟子会聚于朝，又深得临朝听政的宣仁太后的器重，常常参加严重决议计划的谈论，称得上名满天下、权重一时。其时的言论乃至认为，以苏轼为中心，形成了一个朝中的朋党政治集团，号为“蜀党”。苏轼和他的朋友们，俨然已是一方政治势力了。

官场满意，心境大好，这时的苏轼，回忆起在黄州的贬谪日子，完全是别的一种心境。“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，东坡先生留五年”，这句诗最值得玩味。在元祐元年（1086年）给王诜的那首诗里，黄州的形象，仍是毒蛇毒虫出没的蛮荒之地，他只能用无所谓的心态来抵消黄州日子的不如意。可在这首诗里，苏轼竟然开端夸奖起黄州的景色了，他把这场长达五年的贬谪，当成了桃源仙界的隐居。

在诗中，苏轼借着描绘《烟江重峦图》中的景致，说出了古代文人雅士心目中的神仙日子的抱负居住地，看到这样的人世胜景，他不由生出了想去这样的当地买田闲居的感叹——“不知人世何处有此境，径欲往买二顷田”。王诜用他的画笔，给士大夫们勾勒出了一个可以看得见的桃花源。

《烟江重峦图》纸尾的王诜和诗

王诜知道苏轼为自己的画作题诗后，也来展露了一手诗才，他用苏轼的原韵写了首和诗，其辞曰：

帝子相从玉斗边，洞箫忽断散非烟。

平生未省山水窟，一朝身到心茫然。

长安日远那复见，掘地宁知能及泉。

几年流浪汉江上，东流不舍悲长川。

山重水前景无尽，翠幕金屏开现在。

晴云幂幂晓笼岫，碧嶂溶溶春接天。

四时为我供画本，巧自增损媸与妍。

心匠构尽远江意，笔锋耕遍西山田。

苍颜白发何所遣，聊将戏墨忘馀年。

将军色山自金碧，萧郎翠竹夸婵娟。

风流千载无虎头，于今妙绝推龙眠。

岂图俗笔挂高咏，从此得名因谪仙。

爱诗好画本天分，辋口先生疑宿缘。

会当别写一匹烟霞境，更应消得玉堂醉笔挥长篇。

王诜的诗才不减画艺，这首和诗，文辞奇秀、用典天然，说实话不输苏轼的原诗。“帝子相从玉斗边，洞箫忽断散非烟。平生未省山水窟，一朝身到心茫然”，开篇就写得极为奇崛，世人或许认为王诜画的是他心目中的桃花源，可事实上此画的诞生，是由于他受乌台诗案牵连，被贬到汉江边的均州（今湖北丹江口）被逼外出看国际的产品。均州在其时是比较落后的当地。脱离富贵的京城，来到景物萧条但景色绝佳的贬所，他一边看着这烟江胜景，一边站在岸上欣然若失。

贬谪的日子，对他来说是不堪回首的。京城的富贵，已是悠远的曩昔，初到均州时，面临贬谪之地的流浪日子，诗人常常站立在汉江边上黯然神伤，“长安日远那复见，掘地宁知能及泉。几年流浪汉江上，东流不舍悲长川”。苏轼在诗里赞赏画中山水相间的胜景，“但见两崖苍苍暗绝谷，中有百道飞来泉”，王诜却反其意而用之， “掘地宁知能及泉”的照应，敞开了五味杂陈的自嘲形式。

天天看到这样人世仙界般的风景，王诜也渐渐放心了，“山重水前景无尽，翠幕金屏开现在。晴云幂幂晓笼岫，碧嶂溶溶春接天。”这几句诗，情形相生，情在景中，写尽了汉江的山水之美，也写出了诗人的悠然放心。

“四时为我供画本，巧自增损媸与妍”，“苍颜白发何所遣，聊将戏墨忘馀年”，王诜总算开端拾掇心境，决议把眼前的景致用自己手中的笔画下来，烟江的飘渺，重峦的厚重，靠着他的妙笔，从他的眼中被复制到了纸上。最终，由于苏轼常常劝他解甲归田，他还不忘标明心迹，去交兵是不或许的，这辈子都不或许，“爱诗好画本天分，辋口先生疑宿缘”，将自己比作唐代诗画双绝的王维。

苏轼读了王诜的和诗后，大为赞赏，并且觉得有点意犹未尽，他说之所以还要再写一首诗，一是为了让世人知道王诜诗画之美，二是为了叙述这幅画背面的故事，三是为了尽朋友之道，“王晋卿作《烟江重峦图》，仆赋诗十四韵，晋卿和之，语特奇秀。因复次韵，不独纪其诗画之美，亦为道其出处契阔之故，而终之以不忘在莒之戒，亦朋友忠爱之义也。”

苏轼的和诗，其辞曰：

山中举头望日边，长安不见空云烟。

归来长安望山上，时移事改应潸然。

管弦去尽来宾散，惟有马埒编金泉。

渥洼故自千里足，要饱风雪轻山川。

屈居华屋啖枣脯，十年俯仰龙旂前。

却因瘦病出奇骨，盐车之厄宁非天。

风流文采磨不尽，水墨自与诗争妍。

画山何须山中人，田歌自古非知田。

郑虔三绝君有二，笔势拯救三百年。

欲将岩谷乱窈窕，眉峰修嫭誇连娟。

人世何有春一梦，此身将老蚕三眠。

山中幽绝不行久，要作平地家居仙。

能令水石长在眼，非君好我当谁缘。

愿君终不忘在莒，乐时更赋《囚山篇》。

苏轼这次和诗，是顺次运用王诜的原韵，仔细看，这首诗每一句的韵脚都跟王诜那首和诗是相同的。而王诜开端和苏轼的诗，仅仅用韵跟苏轼相同罢了，明显，苏轼写诗的技巧仍是比王诜略胜一筹的。

“山中举头望日边，长安不见空云烟”，苏轼的起句用典奇妙，立意高远。相传东晋南渡之后，有一天仍是小孩子的晋明帝坐在父亲晋元帝的膝上游玩。这时有使者从长安回来建康面见元帝，元帝很关心肠向使者探问华夏的音讯，在得知华夏丧乱之后，便潸然流涕。明帝见父皇这么哀痛，就问他为什么哭，元帝就将西晋消亡、晋室南迁的沉痛前史逐个讲给了明帝听。

在对明帝进行了一番爱国主义的国耻前史教育后，元帝在放松的时分就开端逗明帝玩了，元帝伪装不苟言笑地问了一个“科普” 问题：“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？”明帝听后，信口开河：“日远。不闻人从日边来，竟然可知。”元帝觉得这个答复还蛮有意思的，暗喜自己的儿子是个小聪明。第二天，元帝与群臣宴会，就想在大臣面前显摆一下，又把这个问题拿出来问了明帝一遍，明帝这回却说： “ 日近。”元帝心惊胆战，顿觉显摆失利，忙问道：“尔何以异昨日之言邪？”明帝却淡定地说：“举目见日，不见长安。”

王诜在第一次和诗时，曾借用晋明帝的这个经典故事，表达了落魄的他，离长安和太阳都很远的无法。如果说长安是京城的话，太阳便是皇帝，“长安日远那复见”，意思是京城回不去了，皇帝也再也见不到了，这难免令人哀痛不已。而苏轼则反其意而用之，“山中举头望日边，长安不见空云烟”，太阳就在天空上挂着，哪怕是在山里边，也昂首可见。这暗指皇帝的威望，无处不在，只需心里有忠君爱国之意，在哪里都可以做忠君报国之事，不用计较是在庙堂之上，仍是在江湖之远。

“归来长安望山上，时移事改应潸然”，窘境是暂时的，苏轼开端安慰王诜，现在现已回到富贵的京城，哀痛的工作现已都曩昔了。

“管弦去尽来宾散，惟有马埒编金泉”，前一句说的是王诜曩昔作为贵家令郎在京城的日子，那时分宾客盈门、歌舞欢娱，好不快活。但在苏轼看来，王诜的悲惨剧，正是被像自己这样的狐朋狗友给害的，所以这句话是在劝他，这次回到京城后，就不要再呼朋唤友，谈诗论文，置酒高会了。

那么在苏轼看来，王诜的日子应该怎样打发呢？

西晋外戚王济，世家大族身世，生性豪侈。其时洛阳作为西晋王朝的京城，地价贵重，可他有一次竟斥巨资买了一块地，不修房子，不搞开发，竟然拿来做“跑马道”，并且为了炫富，还金钱铺地，闪瞎人的双眼。这是在给王诜举比如，“晋卿兄你看嘛，什么叫令郎哥该过的日子，这便是大富大贵该有的姿态！”

“渥洼故自千里足，要饱风雪轻山川”，渥洼是一种神马，千里马的功能，只要跑起来才干显显露来。“屈居华屋啖枣脯，十年俯仰龙旂前。却因瘦病出奇骨，盐车之厄宁非天”，前一句讲的是王诜早年贵令郎的富侈日子，埋没了他的才调，后一句说的是他因乌台诗案牵连被贬，这或许是上天给他一个生长才学的时机。

迁谪离京，于王诜而言，尽管吃了些苦头，却也大有收成。这让他犹如快马脱缰一般，真实发挥出自己在艺术天分上的心机妙想。他从此奔驰于江山荒漠之上，真实体会到了山川景物之美。“风流文采磨不尽，水墨自与诗争妍。画山何须山中人，田歌自古非知田”，贬谪之难，成了他面貌一新的关键。这时的王诜，已是诗、书、画三绝占其二，振起了画坛三百年，“郑虔三绝君有二，笔势拯救三百年”。

（宋）佚名《乞巧图》部分美国大都会博物保藏

最终，苏轼感谢王诜以巧夺天工的画笔，让烟江之景可以长在眼前，“能令水石长在眼，非君好我当谁缘”，这是王诜这位朋友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。而作为王诜的朋友，苏轼也有必要尽一下朋友之义，便是提示他。他用齐桓公不忘在莒和柳宗元感赋《囚山篇》的典故，劝说王诜，兴旺之后要不忘当年头心，满意之时常想失落之际，“愿君终不忘在莒，乐时更赋《囚山篇》”。

《宋风成韵》浙江大学出版社

王诜读了之后，大受感动，他说：“子瞻再和前篇，非惟格韵高绝，而语意慎重，相与甚厚，因复用韵答谢之。”这次他测验的“次韵”写法，用苏轼和诗的（其实也是自己第一次和诗的）韵脚次序再和了一首诗。最终，咱们用王诜写给苏轼的这首和诗完毕本章吧：

忆从南涧北山边，惯见岭云和野烟。

山深路僻空吊影，梦惊松竹风萧然。

杖藜芒屩谢尘境，已甘老去栖林泉。

春篮采术问康伯，夜灶养丹陪稚川。

渔樵每笑坐争席，鸥鹭无机驯我前。

一朝忽作长安梦，此生犹欲更问天。

归来未央拜皇帝，枯荄敢自期春妍。

造物潜移真幻影，感时未用惊桑田。

醉来却画山中景，水墨想像追当年。

玉堂故人相与厚，意使嫫母齐联娟。